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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赶集之前(6 / 33)

戚伤桐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问我道:“你看见什么了?”

我不确定道:“有人用……弹弓?把那鹦鹉打了下来。”

他点点头,声音空且凉:“我也听见弹弓声了。”

“啊——”女孩在楼上大叫,也不喊别的,一直发出这一种声音。我们身后店铺冲出来一个伙计,叉着腰骂道:“小疯子又发疯了,晦气,呸!”

戚伤桐走到路中间,捧起鹦鹉的“尸体”,抬头和那女孩泪光盈盈的眼对望。

“菁菁,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女孩的外公舅舅终于被惊动,闻声赶到窗边,“什么,鹦鹉?鹦鹉怎么了?”一个络腮胡子男人将头挤出窗口,这才看见我们。

片刻,他们都下了楼来,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将女孩抱在手臂间,步履匆匆地来到我们面前,神色疑惑地看了看鹦鹉残骸。

“这……这木头玩意儿坏了就坏了,走,外公给你重新买个。”

“不要!我就要梨花!我就要梨花!”女孩的叫声尖利刺耳,听见的人都忍不住皱眉。

戚伤桐举起手臂,将鹦鹉呈到她眼前,声音细细地问:“它叫梨花?”

女孩不理睬他,继续尖叫。

已经把街上的人都惹恼了,那些北方人打扮的男子似也觉面上挂不住,道:“别哭了,菁菁,咱们回家去说。”

戚伤桐专注地望着她,说:“我帮你把它救活,好不好?”

“是你杀的梨花!你也是恶人!”女孩在外公怀里用力一挣,竟挣脱出来,扑向戚伤桐,朝着他的胳膊张口就咬。我眼疾手快,将他一把推开,她那一口没换齐的牙“咔哒”一声啃在我胳膊上。

只听她“啐”了一下,她的一颗乳牙和一块碎木一起被吐在地上。

我胳膊上顿时出现一个豁口,露出底下的木色。趁没人发现这伤口流不出血,我忙用袖子遮住。

几个大男人没拉住她,她又要扑过来,我往她肩头一捉,就将她扣住,押到她外公面前,冷冷看了他们一眼。

那白须老者重重叹了口气,说:“对不住二位,我这外孙女天生痴愚,她娘早逝,父亲另娶续弦,我们常年在外跑,不便照顾,将她一个人留下,让她脾气变得更是古怪。今日之事,我代她赔个不是。”说罢,将衣摆一撩,就要对我们跪下。

“不必,请起吧。”戚伤桐拦住他,“在下略通一些木工,才想为小姐修理此物,不料吓到了小姐,我该向小姐道歉。”他递过鹦鹉,“此物就物归原主了。”

没人伸手去接。那些男人仍说着“摔成这样有什么好要的”,女孩哭喊得更大声了。

酒楼的店小二都不得不出来赔笑:“几位爷,不是小的赶人,但里头的客人都……”

女孩的外公无奈捂住她的嘴,将她硬抱起来,扭头对其中一个舅舅道:“你去林府,喊那个奶娘出来接她。”

戚伤桐挑了一下眉,手捧着那只鹦鹉,又默默退回街边。

“戚兄现在又在等什么呢?”

他不紧不慢用手指抚过鹦鹉身上的缺口,仿佛在安慰真正的伤痕,我看见那木头身躯里颤抖着的小小灵魂舒展了些。“连兄若是有事,就去办吧。”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我贴墙小跑,重施方才制服女孩的一记擒拿,在墙拐后捉出来一个九岁大的男孩。

那小东西被我拎得离地一尺,惊恐地蹬腿,脖子上的长命锁一晃一晃,手里死死攥着一把弹弓。

我提着他走向戚伤桐,懊恼地想,现在这副身体也只能欺负一下小孩了。

“哦,看来连兄抓到杀梨花的凶手,还在下清白了。”

我很佩服他随口能开玩笑的本事。我从男孩手里夺过弹弓看了看,嗤道:“豹子筋,难怪能打那么远。”

“你是谁啊,还给我!”

“我问你两个问题,就放你走。”我说,“你姓林?”

他对我翻了个白眼,没有回答。

“那换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欺负她?”

他终于肯回答了:“她是个疯子,除了傻笑就会乱叫,大家都讨厌她。欺负大家都讨厌的人不叫欺负,叫为民除害。”

我用弹弓在他屁股上抽了一下:“谁教你的?”

他又抿上了嘴。

我把他丢在地上,欲将弹弓掰折。

戚伤桐出声制止道:“小花,别弄坏他东西。”我把弹弓扔回那小子怀里,静静看着他。

他对男孩笑了一下:“小朋友,你准头不错,这弹弓是谁送你的?”

男孩的语气都乖了一大截:“我爹。”

戚伤桐说:“你爹定是想让你变成辛秉将军那样的英雄,你知道辛秉将军么?”

他摇头:“不知道。”

“他也有一把用豹筋制成的弓,能在五百步外射穿千斤重的大鼎,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随着他娓娓道来,那小子当真认真听了起来,急迫地求他别卖关子。

他缓声道,“豹子是山林霸主,极为骄傲,弓亦染上霸主的脾性,若是用那把弓去射强敌与庞然大物,必然百发百中、无坚不摧。将军打胜了所有的仗,开始贪图享乐,日日流连于猎场,用那把好弓去猎杀别人准备好的雀鸟和兔子,弓十分生气,于是有一天晚上,将军睡觉时梦见自己被一只豹子撕碎吞吃,第二天早上,房中不见其人,只有一地碎肉与血衣。”

我眼睁睁看着男孩的眼神越发的空洞,嘴张成一个鸡蛋大小,在戚伤桐最后一个字落地以后,终于爆发出一声尖叫,扔下弹弓连滚带爬地逃了。

我已笑得蹲下身用拳头捶地。

“有这么好笑吗?”他无奈地问。

“你知道我在笑什么吗?”我反问。

“我猜你在笑,我明明也欺负小孩,却还说你。”

“不是。”我说,“我只是觉得你是个特别有趣的人,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你呢。”

他满不在乎地笑笑:“迄今为止,说喜欢我的人要么一心想杀我,要么时隔许久给我下蛊,被人喜欢与被人讨厌又有多大区别呢。”

“当然是有区别的。”我说。

他露出洗耳恭听的表情。

我看了看天,纠结道:“我也说不好。”

他望着我,轻轻叹了口气。那一刻我竟感到一阵莫名的心虚。

我们深夜方到家中,院里黑漆漆的,没有点灯,醒着的只有我们两个,遂放轻脚步,将从镇上带回的东西收进他的工房里。

戚伤桐低着头整理东西,一边絮絮地说:“家里有几具半成型的傀儡,可以直接挑一具改,靠机关驱动的傀儡工序要繁琐一些,动作务必求精,到时候还请连兄将他们演示的棍法中疏漏错误之处也修正上。”

“你都看出来了?”我错愕道。

“用连兄的话来讲,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戚伤桐倏地回头,我没来得及退步,差点与他相撞。

他抬眼看着我,低声道:“好像又发作了。”

他神色不改,比之前几次显得镇定许多,只是呼吸紊乱起来,面庞上迅速染上一抹潮红。

我们挨得很近,他呼出的气全都喷在我脸上,灼热的,带着水意。

我揽住他的腰,怕他下一刻就软倒下去了,不过他站得还算稳,只是双腿有些发抖。

“回房吧。”我说。

他“嗯”了一声,任我把他横抱起来,带进房里。

“别……别去床上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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