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的光将黑夜撕扯出几道裂口,太平山顶天色渐渐破晓。
半山以上,各类物业星罗棋布,掩映在成片青翠繁茂植被中,业主一开窗,就能自由呼吸这座城市最新鲜空气。
晨光熹微,薄雾散开,叁层建筑被罩上一层朦胧暖黄,又透过窗帘洒入安静卧房,男人一脸倦容侧身躺在床上,他时不时睁眼,用手轻轻试探身侧女人体温有无反复。
凌晨齐诗允高烧将近40度,私人医生上门诊断病情,由于酒后用药必须很谨慎所以见效很慢,雷耀扬只能一直替她物理降温,他衣不解带忙碌了好几个钟头,才算是勉强帮她退烧。
期间酒气随着皮肤热度挥发,齐诗允口中梦呓胡话不断,但他都听不清她说了些什么,一下说粤语,一下又说国语,也不知道这女人脑子有没有被烧坏,他甚至想,最好把她那根讲话带刺的神经烧断,别再嘴上不饶人惹他生气。
一想起昨晚酒后那些对话,雷耀扬内心火气就抑制不住的往外冒,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样直白不留情面地将他剖析,那一刻,她好像早就把自己看透,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利刃,在他陈年伤口上反复切割。
怎么会没有人爱过他?
陆雨织生前明明爱他…
但在齐诗允面前,用这些尘封往事辩白只会显得无力。
眼见女人平静蜷在他身侧,他忍不住伸手轻抚她睡颜,生怕稍稍用力就会把她惊醒,和煦阳光从她背后投射过来,晕在曼妙身体轮廓,整个人都显得如水般温柔。
雷耀扬凝视她许久,又在心中叹气,齐诗允只要不说话,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乖巧惹人爱,而随着她呼吸起伏的软糯胸口,那如玉般透着粉色的肌肤,更令他目不转睛体温飙升。
他的手掌慢慢从她脸上移开,脑海不自觉回想两人相识以来的种种经历。
印象中,齐诗允自从和他在一起,好像不曾真正开心过。
他也本以为他懂得她口中的「爱」,本以为女人喜欢自己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但他那套惯用公式和极端手段在齐诗允身上并不适用,就像是在答题时作弊,他忽略了复杂解题过程,得到了看似正确的错误答案。
最终,男人也只是帮她拉好被子遮盖住削瘦肩膀,不再与她有任何肢体接触。
他转身闭眼,努力克制内心汹涌澎湃欲望,祈祷困意侵袭。
齐诗允睁眼时,出现在她视线里的,是一个圆圆的黑色湿润鼻头,还有两颗亮晶晶的深棕色瞳仁。
warwick站在床前,将脑袋放在床头,它似乎已经等待这一刻很久,扭动着尾巴立即就想伸舌头以表激动心情,虽然脑子清醒了点,但齐诗允还是没来得及抽出手格挡住它的热情似火。
回过神片刻,她慢慢撑着绵软身体从床上坐起,杜宾犬依旧守在她身侧。
嗯,它看起来比任何男人都靠谱。
齐诗允依稀记起昨晚迷迷糊糊进入卧室后倒头就睡,后又觉得忽冷忽热和头晕脑胀交替,一连串奇奇怪怪的梦境把她围困,毫无意识可言,她努力回想,却想不起任何事,甚至都怀疑那个买东西从不看标价的大佬买到了假酒。
转过脸,看了眼床头古董时钟,已经是下午两点。
但整间卧室只有她和一只狗,雷耀扬不知所踪,她也不想在意。
偌大浴室里,镜子倒摄出她略显憔悴面庞,大概由于宿醉缘故,太阳穴一直在扯痛。
齐诗允对镜化妆,想要尽量遮盖住疲倦,胃里因为昨晚空腹喝酒的烧灼感逐渐袭来,但她极力忍耐,只想立刻离开这个不属于她的精致牢笼。
当她打开柜门寻找风筒时,才发现另一边隔层里摆放了很多巾,是她之前跟雷耀扬说过的那种牌子,她愣了片刻,也不知道这男人什么时候准备的。
此时她才发现,大理石台面上摆放着少许化妆品和护肤品,两人同款不同色的牙杯牙刷也并排搁置在一起,而他的衣帽间里,随时都有可以供她替换的衣物…
不知不觉间,这个男人家里平添了很多她的物品,倒像是情侣同居一样,让人难辨真假。
眼前场景让齐诗允手上的动作停滞,心里突然滋生出一股难以言喻滋味,但雷耀扬昨晚那句「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还清晰盘旋在脑海,如同随时在她耳边敲响的警钟。
她重新整理好高傲姿态,心里酝酿着更多犀利言辞走下楼,进入随时都能和那可恶男人对峙的「战斗状态」。
但齐诗允来到楼下,发现客厅沙发上坐着的人并不是她的「对手」雷耀扬,而是昨晚送她回半山的加仔,正在和忠叔聊天。
“齐小姐,大佬叫我把这个给你,号码没变,你继续用。”
加仔起身,将一部新手机递给齐诗允,他昏昏欲睡等了几个钟头,终于见到她出现,立刻开始把雷耀扬离开前交代他的任务事无巨细传达:
“昨天推你落泳池那叁个女人都被找到了,大佬已经请律师走合法程序,根据酒店的监控录像证据,可以控告她们侵害人身罪,不过她们几个都顾及面子想要私下和解,一直在等你协商赔偿事宜。”
“不过大佬说,尽量按你的意思来办。”
齐诗允接过男人递过来的崭新手机,面色恢复如常冷漠,果然喝酒误事,她居然差点忘了昨天丽晶酒店里那场丢人闹剧,既然江湖大佬难得愿意走法律程序,那和梁嘉怡这笔帐,趁现在彻底清算再适合不过。
加仔载着齐诗允离开半山,一路往中环方向行驶,据说是梁嘉怡老豆主动提出私下和解,想要赔偿了事,毕竟是自己女儿任性妄为惹出来的祸端,最后兜底的也只能是家长。
齐诗允刚和加仔准备进入事先约好的会所入口,就看见雷耀扬带着一位样貌精干的中年男人从他们身后匆匆走来。
“周律师,你们先上楼和梁斌谈,他们要是想耍什么花样,你知道该怎么做。”
“知道了,雷生。”
律师和加仔离开后,会所大厅内安静下来,只剩下几个接待人员和两人站在原地。
齐诗允正想要开口说什么,只见雷耀扬眉心微簇,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丝帕,准备往她唇上覆盖,她莫名其妙他的举动,想要避开却被雷耀扬一把拉到跟前。
“你干嘛?…唔…!”
话还没说完,他搂住她腰身贴近自己,银灰色丝帕再次覆盖住她丰润红唇,温热指尖隔着纤薄光滑布料,力度不轻不重,在她唇瓣上来回摩挲。
“别动,把口红擦干净,病患不需要化妆。”
“病历我已经让医生弄好了,等下你配合点,只要装作身体很虚弱就好,其他的周律师会帮你解决。”
他说话语调很低,嗓音有些许沙哑,望向她的神情和昨晚冰冷模样大相径庭,齐诗允气恼的抬眸望他,却看到他眼底满布疲惫和红血丝,就像是一夜没睡。
这一瞬间,她心中的话又憋回胸口,完全搞不懂这神经病忽冷忽热态度。
他到底那一刻是真?那一刻是假?他到底把自己当什么?
既然她不过如此,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帮她伪造病历、请律师状告梁嘉怡?他明明可以视若无睹当作无事发生…
纷乱心绪不自觉跟随他的举动飘忽不定,直到将她唇上口红拭尽,雷耀扬才再度放开她,两人一前一后进入电梯上楼,并排站着,中间隔着一段距离,气氛又陷入漫长沉默。
叮铃开门声打断各自神思,走出去后由侍者上前带路,快要到包厢门口时,雷耀扬突然抓过她微凉的手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