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三四日,程泰被枪击的消息并没有见报,即使是有目击者目睹了整个枪击过程,但整个事件莫名其妙被压了下来。
进报社这么多年,时不时就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全港将近四十家报社,就算是《明报》也不例外,所谓的公开透明言论自由,有时候听起来真像个笑话。
齐诗允在提笔写稿当日,突然收到采访主任让稿件立刻作废的通知,她追问过主任程泰的近况,得到的回答却是程泰安然无恙,持枪袭击他的嫌犯也像是消失了一样,警方搜寻无果,一切都变得极为神秘。
手指不停在键盘上愤怒的敲击着,齐诗允实在是无法形容这样矛盾的心情,她盼望着他早点死,可又不想让他死得痛快干脆,但他还平安无事的活着,对她而言无异于是一种折磨。
第二天一早,新闻部接到消息,凌晨在元朗某间夜总会里,一个少女啪丸后出现中毒症状,在送到屯门医院抢救的途中身亡。
出事的夜总会属于洪兴社旗下,正好是由屯门揸fit人候选之一的大天二负责看场,而他的竞争对手生番的弟弟生嘢,也在少女中毒后立刻出现在夜总会里并报了警。
一种无形的巧合像是被打乱的拼图一样,让人理不清头绪,却又有些细碎的、可以抓在手里的端倪。
迅速前往屯门结束采访后的两人返回报社,在下午截稿之前,齐诗允洋洋洒洒的完成了第二天需要刊登的内容,言辞还是一贯的犀利,痛斥毒品对社会的严重危害,抨击地下帮派的行事作风更是毫不留情。
翌日清晨,管家忠叔照常将每日送来的几份报纸整齐放置在雷耀扬书房的书桌上。
他起床之后,认真翻看着关于他策划这起事件的报道,与其他几家报社不同,《明报》所写的文章内容里,字里行间无不显露出笔者的愤怒,一股恨不得将黑社会挫骨扬灰的犀利,看得雷耀扬嘴角勾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而他也在阅读完整篇报道后,特别留意了这位记者的名字:齐诗允。
雷耀扬打开桌上的台式电脑,登陆了《明报》今年刚成立的新闻网站,将她所写的十多篇文章尽数浏览,又在站内搜索到了她的相关信息。
香港中文大学传媒系毕业,今年二十八岁,一九九一年毕业后进入报社,现隶属于新闻部高级记者。
证件照片里那双微挑的桃花眼他绝不会认错,星眸清澈,坚毅如炬,右眼尾一颗泪痣平添几分柔媚,中和了她的倔强。
他想起来了,是方记大排档老板娘的女儿,是那个雨夜…在隧道入口处因为车子熄火不知所措的女人。
“齐-诗-允。”
雷耀扬嘴唇轻启,一字一字复述她的名字。
傍晚时分,雷耀扬驱车去到九龙塘车行。
这栋独立式豪宅市值四千多万,雷耀扬买下这里后将一部分改建成了车行,楼上则作为他的私人住所。车行表面上是为附近的富商明星及政要服务,实则是为自己的非法经营制造一个完美根据地。
他走进车库,坏脑和power带着四五个马仔也跟在他身后进入车库内。
“大佬,交易顺利吗?”
加仔恭敬走上前迎接,开口问雷耀扬近况。
细长ore雪茄在指尖弥漫尼古丁味道,男人西装骨骨却尽显阴狠毒辣风范。
“嗯,年初我过到泰国同奇夫将军谈妥,已经把钱汇过去了,后来在缅甸龙潭镇拿货,经云南再运到广州,最后放在我们在深圳的货仓。”
“今天又找了个白手中港司机偷运到香港。”
正说着,一辆大货车驶入车库,三四个车房仔忙忙碌碌,拿起工具准备拆卸货车车门。
“喂!你们小心点拆那个货车门啊!”
戴着金丝眼镜的光头坏脑一声呼喝,power紧随其后急急走上前去。
“power哥,有货放在车门里。”
两个车房仔将车门抬至桌面上都有些费时费力,只见power双手掌住车门运劲一拉,刺耳的金属声刮擦众人耳膜,结实的车门暗格立即被他惊人臂力撕扯开。
黑色暗格中,装满了整整四大包双狮地球标四号海洛因。
这个品牌由老挝毒枭温拉迪功在六十年代创立,目前由勐泰军阀奇夫主理,商标中间为两只狮子左右合抱地球,为方便运输则均压制成长方体砖状。
双狮地球在业内以高纯度着称,每批货纯度都高达百分之八十以上,内里每块三乘四寸,重三百五十克,包装上赫然标注着「一本万利」和「一帆风顺」中文字样,希冀卖家生意兴隆,走私顺利。
“大佬,这里面总共有三十块,重十一公斤,粗估市值有一千二百多万。”
坏脑镜片反光,盯着那几包粉说得相当淡定。
“哗!这么多钱?!这下发达了!”
“…小小货就值几层楼了!好夸张!”
几个细佬围在桌前,从嘴里发出声声惊叹,贩毒获取的高额利润实在是吓人,果然是富贵险中求。
“呵,大惊小怪。”
“这些货一日不卖出去,一日都不是钱。快点找师傅把这批货稀释分派给拆家,给我尽快散货,尽快收水。”
“坏脑,下次那批要想个新的运货路线,我们不会每次都这么走运的。”
雷耀扬眉头微蹙呼出一口烟,因为上次云南那批货被收缴,曹四那条线暂时还未搭上,他变得更加谨慎。
“是,大佬。”
正当他要走出车库时,注意到了停放在一旁的那辆黑色万事得929,因为相比之下,这架车是和他车行内每一辆超跑都格格不入的过时陈旧,反倒显得特别起来。
雷耀扬绕着车大致观察了一圈,前保险杠凹进去一块,他才想起来当时开车经过齐诗允身旁时,她正在大发脾气抬脚乱踹。
他心中不禁失笑,这女仔,脚力还挺大。
“加仔,什么时候能修好?”
“大佬,这辆车今年底就要停产了,发动机找了好几家都没货,我昨天已经联系了日本的厂商,最快也要下周才能送到香港,估计还要一段时间。”
“唔,你只管尽力修好,超出多少都无所谓。”
“好…明白。”
看着雷耀扬消失在车库门口的背影,加仔只觉得莫名其妙,他一点都不明白。
这款几近退休的老爷车到底有什么值得花钱修的?还没算车船运费,光是原厂发动机就要将近三万左右,变速箱也得换新的,也不知道这位车主到底是何方神圣,值得他这么重视。
转眼进入七月,降雨量实在多得吓人,连续一天之内,香港仔深湾道和柴湾翡翠道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山泥倾泻。
深湾道山泥倾泻,意外压毁三间船厂和一间工厂,造成两死五伤,翡翠道山坡下陷,淤泥奔冲入山下教堂,一死六伤。整个事件中,山泥倾泻量达一万四立方米,影响范围之大,百年来都实属罕见。
一收到消息,齐诗允和几个同事披着雨衣在两起事故现场奔波。
抵达现场时,深湾道被山泥冲毁的道路和几间厂房已经面目全非,翡翠道教堂更是被淤泥淹没了大半…当年仅十六岁的死者被搜救人员从一片泥泞中拉出来时,窒息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
生命的突然消逝往往就是在一瞬间,不论男女,不论年龄,不论身份。
从事这个行业以来,齐诗允也记不清自己见过多少死亡现场,仿佛从见到父亲惨死的那个夜晚开